盛夏,阳光像雨一样,下得到处都是。街上,女人们打着各种颜色的太阳伞,戴着夸张的蛤蟆墨镜快步地行走,书上说女人都是水做的,我天真地以为她们是怕自己会被晒干,所以脚踩着不同高度的高跟鞋在街上玩起了竞走游戏。男人则是微微眯着眼睛,昂首阔步地“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很多年龄与我相仿的小孩子在人行道上踢着小足球,路人让着他们,他们更加肆意。
( u! ]; P. w/ a9 s" t2 N
7 X& _% P& n/ o6 R# }6 N 而我,站在巷子口,手上拿着一块大西瓜。红红的西瓜瓤上镶着精致的西瓜籽,我舍不得吃的。这块西瓜是我留给妈妈的,我在巷子口等她回家。平时妈妈总是按时回家的,我能从人群的脚步声中听出妈妈的踏地声,可是今天已经晚了半个小时了。我低了低头,嘟起嘴,有点难过。. Y p4 v8 Y2 |) a* G" i, D
5 w+ d7 R# @( ~! q4 e
咚咚~~那只小足球一蹦一蹦地朝着我的方向跳过来,那群踢足球的小孩跑过来,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上的大块西瓜。我仿佛能听到他们吞咽唾沫的声响,不知道是哪一个说了一句:好大的一块西瓜!小孩中最高的那个家伙便从我无防备的手中夺去了我的西瓜。
( I% [( u* E4 p6 Q
5 j4 i) }0 n- n3 [* |. f “还给我。”我皱起眉毛,大声地喊。" |" v6 K: ?3 c
6 Y5 i2 y& _( `
“哈哈,有本事来拿啊。”他把我的西瓜举过头顶,“拿到就还给你,拿不到的话……嘿嘿,那就归我。”他身边的小孩哄笑起来。
# ~. l6 q( H( f) D# p% Z3 o+ e
, x; `# \% C3 ]. k6 N7 z “那是我的,不是你的,不给你。”我知道自己太矮,够不着,便不动作。$ E; e" q; `5 x) V- I: e+ m, l
, _- J. V0 M v9 @+ V: X “哈哈,那我吃了。”他不是开玩笑的,而是无耻地一口咬了上去。我气不过,弯下腰捡起脚边的小足球,向他的脸砸去。
/ g' _8 Z" ^9 ]6 s' D% J* z* U
: k/ h+ `: z! h, E; A “嘭~~”的一声,小足球精准无误地贴上了他的鼻子。西瓜掉在了地上,他的小伙伴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的鼻孔流出血来。他用手擦了擦,再擦了擦,可是血没有停止的迹象。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大喝:“揍他。”
* M0 [- {) M, F* l3 z3 w: E( l3 H* O5 i' o1 s
于是,我被他们推倒,一双双没有重复底纹的鞋子踩在我白色的短袖上。我拼命地想要站起来,却总是被推倒,我是真的生气了,不知道抓住了谁的手,死命地将那人拖倒,然后那群小孩便害怕踩到同伴而停止了对我的踩踏。这是我的机会,我把那块不远处早已跌烂了的西瓜抹了过来,按在被我拖倒的那人脸上。那人一直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被我死死拽住。
' d. o$ |, {+ }: i; {# g4 h. o9 Q d* v
突然间,那群旁观的小孩全部跑掉了。而我才发现被我按了一脸西瓜汁的人就是那个抢我西瓜的高个子。他胡乱地用手抹着自己脏脏的脸,我不再动他,他站起来然后飞快地跑了。
$ k$ \! m2 h6 o, u8 Q9 U0 \# N: n+ r4 n! s5 W
一个阴影把倾洒在我身上的阳光遮住,我回过头。看见妈妈那张千年不化的老寒冰似的脸,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妈妈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拖起我的手回家。
' J7 H( [: G7 H) { P) w0 T) _. w; f# I( q; p+ b" i
我的家就在这个小巷子的深处,巷子两旁的围墙很高,上面是满满的爬山虎。围墙的角落生了许多青苔,拨开它们,常常能在里面找到可爱的小虫子。巷子里只有我家的大门上没有贴春联,很好辨认。" e+ S. o9 Y+ o; N0 ]
E. \/ E) f% y1 |) h
妈妈打开那扇常常被锈卡住的门,我先一步踏了进去。妈妈在后面和上门,丢下自己的皮包。说是皮包,不如说是一个袋子。随手在她织毛衣的袋子里抽出一根编织针朝我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我不躲,只是低下了头。4 Y, }: [ ^: ]5 q
) q1 g( O; p9 T; A) A
“说,为什么跟别人打架?”妈妈大声的问话吓了我一跳。我看着她,没有说话。然后妈妈手里的那根编织针就打在了我的手上。
% i6 j5 g& M* ]" \1 [
0 C2 m7 Z7 i& V1 w8 S& I) l “他们抢我的西瓜。”我鼓着脸说。
: ]- ?/ T- e3 |. [7 ~' U3 ^2 x/ R* }
“抢你西瓜,你就跟人家打架。”又是一针打在我的手臂上。 R; E0 X0 w/ h% `. U7 a
" }5 ~) |9 d& h- e! B/ f
“我没错,谁让他不还给我的。”我怒视着妈妈,我真的很难过。# T% C0 e% ^# L* m6 f
# E" q# c! F8 Q
“你是怕别人的闲话不够多吗?还跟别人家的小孩打架,你是想让别人说你是没老爸养的野/种吗?还是让别人说我没教你,说你没教养?你什么时候能体谅一下我,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我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为的谁啊?你想被别人笑话吗,你有没有自尊的,你还要不要脸面了?”妈妈边打我边骂着,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 d) x8 e9 W3 X4 D! [+ s$ b
$ V( ^, G7 w' @' U' D% p% k 我哭了,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落在我的手臂上,划过手臂上触目惊心的红痕。- i6 u8 V' p/ g1 q/ d
+ G; U' Y, u, b1 }' ?2 @ “我……我不管,可那是……我留给妈……妈的西瓜。”我大叫,哭的声音不住抽搐。
- A) \/ c- T4 \) n7 `8 t+ {0 |
* \1 C' m& w$ Z 妈妈看着我,楞了一下,然后跪在地上抱紧了我。她温热的眼泪滴在我的肩上,却是仿佛打在我心上一样痛。
* b7 Q* H" K# E* c4 _+ |. B! E" I- a3 |0 ?$ l7 j& Z
“妈妈,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我紧闭着眼睛轻轻说。
5 @% g* H1 j" ]1 B/ X* s* j0 ?; J" U p; v& f9 c8 a
“都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的错。小安没有错,妈妈不怪小安。”妈妈松开我,轻轻地抚着我的脸,“妈妈打疼了吧?”6 x n/ W3 E) ?4 g6 A% @
- P2 j+ q. S2 b( a( j
“不疼。”我用手擦去妈妈脸上的泪痕。. V5 M/ ?& A. c" @3 C5 n
1 R+ v) f: |- ~& Y7 i& m ^
“乖孩子,先去洗个澡,妈妈去做饭,你肯定饿坏了。吃完饭妈妈帮你擦药。”妈妈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我点点头,然后去我那黑暗狭窄的房间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穿过走道,走向我家的最深处,卫生间。水泥原本的色彩暴露在空气中,我扭动水闸,透心般冰冷的水顺着我的头发流向全身,我闭上眼。/ ], U5 @, u1 N, A- P
$ C) \8 Z# }% h6 f
我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跟随着妈妈不停地在城市与城市之间迂回,而生命中,始终是少了一个应该被我称作“爸爸”的人,我曾在记忆力搜索过,只是隐隐约约的记得有一双宽大厚重的手把我高高举起。我的妈妈,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别人都说我的妈妈是“恶婆娘”。我不这样认为,她只是不那么爱笑。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她保护自己的伪装。伪装成为一个凶恶的人,才不受别人的欺负。1 u a5 ~7 e4 G8 O* t! |0 \8 F) Y0 _
0 X0 F7 g" H; W2 B+ \! }$ H
不知道辗转了多少次,我们才在这个叫做乐阳的小地方找到一块落脚的地方。这一年,我6岁。刚上小学一年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