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黑了,徐德禄喝多了,回来晚了。
2 B: s; X5 k- o8 E o, _( g
扶着大门,他对着大门口的凤仙花撒了泡尿,又骚又长。
. Y, I6 V7 C( P6 [
一都噜凤仙花落了地,在土里骚骚的香着。
4 Y3 S9 C, g8 F' L! q7 t
徐德禄喝多了,回来晚了,心里有点怕。怕他家的老先生教训。
3 M' G% Q; L, Y; M2 A( N
老先生以前是学校教书的,为人很严历,说起话来都像冬天抽出去的鞭子,带着刺骨的寒气,能裂开最坚硬的石头。
" u7 ~5 u2 I( A) Z" Y5 F
徐德禄被先生从小打屁股打到长大成人。后来早早的父母双亡,就天天被先生冷着一张脸拉到家里吃饭。徐德禄当时吓得不敢不去。
3 Y8 h1 S: {3 {, t$ X" _9 T( O
再后来徐德禄在先生的张罗下娶了老婆,生了儿子成了人父,又当了村长,徐德禄对先生的敬仰和惧怕依旧没变。
) h4 Q/ E8 c/ A3 \! W
先生是徐德禄心里巍峨矗立的一座高山,让他一直仰望不止,敬畏又想亲近。
1 u2 M' {9 j, `2 v8 Y+ m$ d
先生没儿没女,先生的老婆去世后,徐德禄夫妇就搬到先生家里跟先生一起住,好照顾先生。
( l: {! V! f6 y
每天和先生低头不见抬头见,徐德禄每次见到先生心里还是怕,总是恭恭敬敬肃手而立,弯腰打声招呼再离开,不敢造次。
8 S! j: O. r: S
家里的大门没锁,一推就开。
4 a! [( @" K; L; a. r! v
徐德禄提着裤子往院子里走了两步,摔倒了。再爬起来,提着裤子继续走。
9 f2 x/ h( }7 k% R: N
所有的屋子都黑着灯,天上月亮很圆,地上月色朦胧。朦胧的月色里院子中央传来泼水的声音。
! |6 t4 X5 V3 U2 r+ ]1 }2 U
徐德禄的婆娘前几年也撒手去了。儿子在城里工作,家里只有先生。先生正在院子里洗澡。
/ {& F c, e0 K; i m5 J+ s
徐德禄一手提着裤子返回去,关了大门。落了门闩。提着裤子继续往院子里走,走到澡盆旁边。
! F* v; _ D( Q1 Q
月光下先生的白胡须雪一样透亮。
/ Z% Q- F) c- W! z& \5 O
“喝酒了?”
+ v; f% |1 l$ ]4 E! I3 |8 s/ c
先生的声音不疾不徐,四平八稳,没有温度。
, R1 o2 P5 A4 ?% q2 K3 i- d
徐德禄用力的点点头。脚下绊了几步蒜,一屁墩儿坐在地上,双手在地上划拉了几下,眼里空空的,很茫然。
+ k \, u7 w$ {$ E/ Y9 q
先生拿起澡盆里的水瓢,满满一瓢水,兜头奔着徐德禄浇了下去。
, x5 y @' T- C# u- I
徐德禄醒了,精神了,抬手抹了把脸,水里有股艾草味儿,先生最喜欢这个。
8 K! T0 p+ f& w a" w' w
“先生,你洗澡呢?”
. c; Z: w! j# m" P1 A1 a+ F [
徐德禄坐在水洼里后知后觉,墙外传来两声蛤蟆叫。
( q! W* Y& `) O( y5 P' u6 v
先生不说话,坐在澡盆里舀起一瓢水慢慢往自己身上淋下去。
, Q- h' w. d" X
徐德禄斗胆把手探进澡盆子。
& T Q) g' o0 ]1 t, F, L
“先生,水凉了,我给您添点热水。”
3 z! k$ q- M3 x* T6 M$ j+ ~
徐德禄爬起来往厨房跑,跑了两步裤子掉了下来。
5 S2 @- Q/ n. K2 E4 [
啪!整个人平铺在地上了。
6 C; D! P8 z3 g5 ]8 w6 E$ o
徐德禄心虚的回头看了看先生。
* l, t. {" G. V
先生没看他。
0 E) _$ j5 x! R( L
可是徐德禄还是觉得先生用冷冷的眼仁儿瞪了自己一下。他干脆脱掉裤子,穿着小裤衩飞奔进了厨房。
* y# N3 x8 A& A
厨房的一口锅里热著饭菜,另一口锅里还有大半锅热水。
6 O% b2 c( o5 [- ]7 } ]
没能陪先生回来吃晚饭,徐德禄心里很不安。尽管先生从来没说过让他陪。只是看到饭菜,徐德禄就是会自责不安。慌忙打了一桶热水拎着飞跑回去。
1 b- ?9 o1 `! I- j
“先生,我给您添热水。”
' R! w) O' ^: E" {# r9 x4 Y
徐德禄放下桶,从先生手里拿过水瓢,贴着木澡盆的边儿,一瓢一瓢往盆里慢慢添着热水,怕烫着先生。
0 q7 d% Z p( s
先生挺着腰杆儿直直地坐在盆里,面无表情。
; F. f N" k! F% L* V
吓人。
$ R, j/ h1 w5 l4 W! X
徐德禄不知怎么就是害怕。
2 g! v7 s1 j# v5 U9 L3 Q1 W
添了几瓢,伸手试了试水温,烫烫的,正舒服。
# y, C- x9 Y$ C ]/ U, z
“先生,我给您搓背。”
5 Z/ Z# D p e: }
徐德禄拿起搭在盆沿上的搓澡巾,不等先生说话,殷勤的在先生背上忙了起来。
* W, ?5 d' }. L1 T
先生静了一会,看着前方问:
, Z. H- P7 l, t- U3 Z, n2 U
“修路的事……”
?: H" g1 c( B5 F% l+ e
“已经谈好了,白驹牵的线……”徐德禄抢着回答。
1 q% {+ O# i# Q# k( d0 L
“白驹回来……也不是什麽好事。”
* `+ w. r- P/ V T! _+ C5 V
先生徐徐地说。
/ [; g5 {& T0 q% P' u9 q. A# ]
徐德禄没敢接话。
0 g' Q* t* P/ n) Y
先生是不太赞成修一条宽阔平坦的大路把山里和外面连接起来。
- M( A+ @7 U+ E+ }" k- \
这座山村很古老,保留着很多旧习俗,比如祠堂,比如家法,比如打屁股……可是年轻人翻山越岭的都走了。他们不喜欢旧习俗。
* B+ b3 P* k8 R6 i5 N, M9 M
走了就不回来了,包括徐德禄的儿子徐长寿,儿子现在只是偶尔带着孙子回来住一下。
2 t2 n ?; I% V* h4 d w
徐德禄很想孙子,马上就暑假了,上幼稚园的孙子应该会被儿子送来住一阵子吧。
8 g+ q! y% X3 q* F/ w9 H r
徐德禄高兴地想着。
8 X1 b' l9 s. P
他修路只是想让儿子回来的方便些,频繁些。儿子和他关系不太好。毕竟他也是打着把儿子养大的。都是这样养孩子的,为啥儿子偏偏记仇。
8 A/ g& Z6 ^7 d$ i& B
以前先生打起他来狠多了,自己就没记仇。徐德禄不甘心地想。不过先生很久很久都没打过自己屁股了。徐德禄想着看了先生一眼,觉得先生比以前待他好多了,于是就笑了起来。
], F# o* Z8 [; E/ w5 r/ [
先生听见笑声回头看了徐德禄一眼。
0 ?7 V7 G* Q+ o4 k
“长寿应该快带著孩子回来了。”
?) X* `' I5 h6 I! e: q* n* Z, ]
徐德禄解释说。
$ s4 l4 X6 J# a% N* _
先生嗯了一声,徐德禄开始往先生身上打香胰子,艾草味儿的香胰子。
- L. [5 U) W/ \6 F) O
先生从盆裡站了起来,徐德禄用香胰子在先生身上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滑动著。先生挺直腰杆站着,抬头目视着前方的黑夜,一动也不动。
% R( G4 Y* n5 V7 Y% l- ~7 W1 ?% w
夜色里浮动着氤氲的艾草香,缠了先生一身,徐德禄吸了下鼻子,心里活泼泼的喜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