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他头顶看了一眼,病人信息卡上写着:穆川,男,43岁,锐器外伤,就对他说:“你是昨天急诊收进来的吧,伤哪儿了?”
* \7 d5 j( `9 q9 ]- _“嘁,真是,不是自己的病人就不闻不问,你们这些医生都干哈吃的……”穆川嘟哝了一句,撩开被子给我看他后背上、屁股上、大腿上的伤口。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透着纱布都还看得见血,可见伤口挺深。我不禁伸手去触碰了一下他的腰。
7 e% r9 g) g& V% I“嘻……没事乱摸干哈啊,疼……”穆川恼怒地喊了一声,铁钳一样的手一把将我抓住,不让我碰他。
( R" ]: |1 C' a, L0 z) ]: Q. e% W“啊,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连忙对他道歉。
+ V8 D }, ^& M. N0 ^: P5 t, A“小子,吓到了吧。”他松开手,又盖上了被子。
4 R1 g9 G0 b9 T A& y6 h# T+ u5 c“你屁股上的伤,不疼啊?”我关切地问他。; B1 u# F' T/ ` X0 P8 }
“没事,捅的旁边,没捅屁股蛋上。”他粗鲁地说道。6 @4 e) Z0 o- V6 `* n' x& c
“还好都不是要害部位啊,谁那么狠心给你捅成这样?”我问他。
9 U! U# W$ d P7 d+ E: U* C“我哪儿知道,同伙呗,看我碍事儿了就给了我几刀。”他回答道。8 G0 j& Q4 T3 Q
昨晚上警察送来的。这时,王诚将手机递给我看,我才知道他是昨天我下班的时候送过来的病人。
0 T. u+ ~ I# e* v! g“大哥你没家属啊?”我问他。
, U3 x. h) A, ~0 l“要啥家属,我个大老爷们儿还照顾不好我自己了?不要。”他一扭头说道。; g8 T1 R$ e+ p9 K' M
“这大哥好像一直没吃饭。”王仝这时候说。3 l2 I. R4 J0 M1 p, ~4 S/ O
我望了望穆川,他头扭向别处,没有看我,我问他:“大哥你点个外卖呗,不吃饭哪行。”" d* C2 h+ y$ [4 C$ W" C+ I+ H
“没事,饿不死我……”他说着,瞟了我一眼,声音低了下去,“我……我还不咋会用手机……”) p a5 k1 f1 c9 _9 K! z: x9 c
“啊?就因为这啊,你说话啊,早知道我们给你带了。”我说着,就边打开美团给他看,让他选吃啥。他惊奇地看着我翻着一页一页的美食,瞪大眼睛说道:“现在都这么方便了?”8 F, W/ b: d2 H+ N8 _4 d6 l' O% q8 n
我感觉好笑,他这样说好像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一样,就问他:“你想吃啥?吃饭还是吃面?”1 L2 T/ }1 b0 k3 h& y
“吃点饭吧还是。”他不好意思地说。* }& H7 @9 d5 c; @3 A
“那就给你点份乡村基?你吃辣不吃?”我问他。
/ e# d; p' A/ i+ s# o8 i( f“我不咋吃辣的……”他说。
3 X% B- ^, w. \/ S2 ~0 n# u8 ?1 y“行,那我给你点一分香菇鸡饭加鸡排吧。”说着,我就在网上点了一份外卖,问他:“你咋连手机都不会用?”
* L) `/ T6 B9 x( |* f- K我本是无心之语,他听到了却显得很难为情,慢慢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很老的摩托罗拉的里程碑1。我一看,惊讶地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惊讶地问他:“你咋用这老古董?我上学的时候这个就出来了,我当时还喜欢得不行,就是太贵了。”6 `& N/ U# L5 V( w$ R* M8 K
“你看看还能开机不?”他说。( H! I" q! j8 H) x* `% x8 R
我点了点开机键,始终是黑屏的状态,看来时间长了没充电,电池估计都废了。那古老的充电口,也没有现成的充电器可以用的,我就只好把这玩意还给他,说道:“可能久了没充电,现在用不了。”; [% o; [/ G( I/ |! G- ~ z3 c3 P
“哦。”他有点沮丧地收回了手机,又揣在裤兜里,问我:“刚才的那个饭,多少钱?我给你。”
" @' c; T$ y/ v9 m0 D3 o“不贵,就20块钱。”我说。他从裤兜里摸出来一沓百元大钞,给了我一张。我说:“现在几乎都不用现金了,我没钱找你。” {. v3 ^9 K: m) V. }7 N4 P
他倒聪明,指着王诚手上拿的饭卡对我说:“我见他拿那个就能去吃饭,要不我给你往上充钱,也给我打打饭吧。”说着,又拿了几张钞票给我。6 ]$ B$ M# h e
我对他说:“用不了这么多,你在这差不多住10来天就要出院,就给我充个200块吧。”; J# ^5 [# B( \) E* X, v% M Z; @
“那么便宜?”他诧异地问道。
% r, M" |: I& B% Y! @“这个是员工卡啊,医院有福利在里面,反正比外面便宜。”我给他解释。
# e4 E5 L+ w; U- M6 `“我饭量大,要不给你充300块吧。拿去。”我心里暗暗好笑,这人,求人办事还这么豪横,好像不给他用就不行似的。我就从他手上拿了3张钱,递给王诚让他下午去充卡,给他也带一份饭,多给他弄点饭。王诚点了点头,收下了钱。
. S- @ x. a- c7 s ~/ F“你带着现金多危险,很容易弄丢。”我对穆川说道。" c8 M: |& h1 h+ H1 l* X" e! s
“那咋办,他们给我的工钱,就是现金。我还没来得及办卡呢。”他说。! h* h5 L( M0 T% P
“那是,现在开个卡可麻烦了,没有智能手机还真没法弄,还得自己去银行办。”我对他说,“你这多少钱,要不我去给你存起来,你出院了去办个卡我转给你就是了。”
6 y2 w$ W0 s4 ?7 }他看了看我,有点迟疑,我笑话他:“我就在这儿上班,你钱丢了直接来找我就是了。”
" h1 O& K G1 c2 u5 Q他笑了,说道:“也是,怕个啥。喏,拿去,都在这儿了。”说着,他把他裤兜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厚厚一叠,我数了数,一共居然有3万多。我当着他的面将钱点好了,跟他确定了数额,就下楼去ATM上存钱。
* \! O: O6 b3 ~& o5 w6 L" ^& o8 B当我再次上来的时候,外卖已经送到了他手里,他正坐在床上狼吞虎咽地吃呢。我见他连小桌板都没安,就帮他将小桌板抽出来,给他安上,说:“护士看你不用小桌板就吃饭,肯定要骂你,你自己不方便动你喊王诚啊。”说着给他指了指王诚。
: D' k4 j4 z- j$ S他看了看王诚,说道:“他不是聋子嘛?”
% w! L4 L2 i. o' P$ _! `我又好气又好笑:“他只是不会说话,耳朵没问题。你这人说话真气人。”
. W$ x/ I- C# s他朝着我笑了,说:“我就这臭脾气,改不了了。”. K M6 h% Y, ]- b% b( v# {
我见他吃得很快,显然饿极了,就问他:“你在哪里打工啊?”
2 V, a) K- Q9 |$ Z“打工?我没打过工啊?”他抬起眼望着我。$ v5 q% H: T" J1 H' `9 T9 K
“那你说他们给你的工钱……”我说。, W, Q/ V+ x- q- i/ c6 b7 K. R; l
“哦,那啊,那是在里面几年的劳动换的,反正我们也用不着,就出来的时候一起给了。”他刨着饭说道。1 I' I8 T! k7 \& U
我马上反应了过来,怪不得他不想说这事,原来他是刚从牢里出来的人。( ~6 k; g" T' @. P7 L' M6 N3 O
“哦,你在里面呆了几年啊?”我问他。; }4 l5 t, d7 I/ o1 d
“十三年……”他看了看我,终于将实情说了出来,“本来判的是无期,我在里面表现好,慢慢变成有期,又减刑……”
. ?" u6 q( P3 F; a“你犯了啥错了判那么久?”我很是吃惊,“那你进去的时候才……三十岁?”
4 P; o! i9 w( e) D3 U1 b7 V“是啊。一辈子都毁了……”他大口吃着饭,有点失落,显然他不是很愿意再提起往事,我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 J9 L$ V7 U& s; u$ Z下午俊波打电话说一会儿开车来接我下班,我交代王诚记得给穆川打饭,就准备离开了。穆川把我叫住,从兜里掏出身份证和手机递到我的手上,我问他要干啥,他说想买个手机,还有他那个卡号都十多年没充钱了,估计早就停机了,让我给他办个新卡。我挠挠脑袋,对他说:“给你买个手机倒是简单,那个电话卡现在都实名制了……我先去营业厅给你问问你之前的号还能用不,不行就买个流量卡算了,也能打电话。”! i1 v, c- b- ^9 p, O
“行,反正我的钱都在你那,你咋弄都行。”他说。1 T; d8 @, b- \, y
于是我告别了他们,就下楼去了。9 G/ M) k6 g. D$ Z' m8 D
上了车,俊波问我:“哥,你咋没来啊?”
% S( W, r1 K& l3 b/ g# p' B3 y9 P我就把中午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们,安民说:“看来这样的人还挺多。”
; a* C7 I, |0 R! @' T“啥样的人啊?”我问他。0 h6 I. W4 f2 K6 D; c
“就是……跟你和石头哥那样……”他不好意思直接说同性恋。. |9 R# E" Q5 Q0 b% \ S: s: Z1 l
“那不一定,我看那个王诚倒是挺正常,就那个王仝,像个小姑娘似的。”我说。0 q+ _0 y: e8 @# q9 G
“那你也不像个女的啊。”安民说。
( J M- f# _, C9 I& C9 O( m3 ^4 z“人跟人不一样嘛,啥样人都有。”我看着俊波发动了汽车,熟练地开了出去,称赞他:“俊波一天就开熟了啊,挺厉害啊。”俊波笑了。
6 }5 Y% T0 c: C8 k* C我在车上将穆川的手机拆开,将电话卡拿出来,叫俊波把我送到三峡广场,想趁营业厅还没下班赶紧去问下电话卡的事情。安民说他陪我去,我俩就在八中车道门那里下了车,去营业厅了。! A- j! Q* d% W
果然他们还没下班,我赶紧去柜台将穆川的身份证和电话卡递了过去,说明了来意。柜员拿到身份证,看了看我,问:“这人不是你啊?”
F% q- k! ~' `5 a; L7 o“不是,是我一朋友,他住院了,让我来帮他问问他电话卡还能用不。”我说。8 A- R# r% W" T5 x0 q+ Z9 O4 A
“看不了啊,这身份证早就过期了,得拿去补办。”柜员将身份证返还给了我。 ]+ V+ t' }. S" I1 g
“哦。”我收回身份证,又问:“那这个卡能不能用帮我看看呢。”1 H+ l% v- X8 z+ R, B( z
“号码多少?”柜员准备敲键盘了,我才想起来我不知道穆川的电话号码,急忙打电话给王诚,让他把电话给穆川,问到了电话号码,告诉了柜员。- v& J# s+ H; O' o: L: K" |+ F
结果柜员说在用,但号码的主人不叫穆川,我明白他的号码早就停机了,被系统分配给了其他人,看来是彻底不能用了,就谢了柜员,离开了营业厅。' Q$ F- a3 b" Z6 r" x
我和安民又去了小米的店里,给穆川买手机,我看了个2000块钱左右的红米,安民说:“哥,你买个便宜的,他万一不满意呢,要买就买个好的嘛。”
( N( f, p- O: J! U“现在手机功能都差不多,我用的还不是个破手机,买那么好的干啥,给他省点钱吧。”我说。- m8 H) N1 {: M* H4 D `7 x% w
“那不一样,他要是个老板啥的,拿个破手机好失格哦。”安民说。" G% R! ]0 Y+ `0 T
“他……”我刚想说,看到营业员在看我们,就住了口,想想也是,给别人买还是要买个对方满意的,就又打电话给王诚,问穆川:“大哥,你要个好点的还是一般的,好点的要四五千,一般的两千左右。”
% s; w% I7 `& n3 l6 C0 M& ~4 k& \穆川粗声粗气地说:“要那么好的干啥,能用就行!”
" Y/ j6 ]. P9 q1 [9 d# G. f8 Z& y/ k“好,知道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也不是个讲究人。于是我就给他买了台红米,够用了。8 c. \% m) ^' D0 Z( |7 {9 J8 }$ V8 L
“哥,你刚才想说他干啥来着?”出了商场,安民问我。
3 S; t/ R9 S7 X$ S, C1 Q“他刚从牢里放出来,咋可能是老板嘛。”我一边说,一边在网上以我的名义申请了一个电话流量卡送通话时间的,叫他明天送到医院来。2 P+ t4 @; T# Y. C# M; ^6 N
安民大惊失色:“哥,你咋个认识这种人哦?”
8 v o3 b% B8 x4 m |* y! P“那他在我那住院嘞。”我说。
: G J: u! J+ d" f2 A/ ?; J“那你……你还用你的身份证给他买电话卡,你不怕他拿去干坏事啊?”安民着急地说。
' N$ A% C/ T6 d/ I“我感觉他不像个坏人喃。”我笑着回答道。
. u1 m- W1 K4 d1 |$ m6 D r6 \“不是坏人还进监狱啊?”安民嘟囔着,说道:“反正我是为你好,你离这种人远点嘛。”7 N' Z2 ^/ i: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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