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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17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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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流水(十)1 H; a/ S: A) S
人在小时候很难统一认知和经验,心智成熟后的某一刻,眼前事和记忆才顿悟般产生联系。印象里每一次极端紧张,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进入一种“超然”的状态。一切的知觉好像关闭,我只看到不妙的事情莽然而来却来不及阻止,几秒的时间拖到半辈子那么长。
' `9 Z* `3 B# I- G& z2 L( Z2 l儿童时期跟朋友骑自行车,被逆向驶来的电动车撞倒。摔下去的时候我非常不安。地面越来越近,像是它坠向我而不是我倒向它。车没变形,人只有手腕微痛。我刚清醒几秒,那个骑电动车的,看样子是个成年人,一耳光打得我天旋地转。脸不疼,只是麻。然而车来车往,我觉得丢人极了。等搞清楚错不在自己,所有人都看见这个又羞又怒的孩子哭着咆哮出小小年纪学到的所有脏话。即便成人后我也少有情绪如此失控的时候。而当时,我分明是茫然的,好像偷偷藏起来看着另一个我摔倒、挨打,然后骂人。多年后,我才明白,那就是所谓的“大脑一片空白”。
7 `; M2 X' \. ^彭理走来的十几秒,我很害怕,立刻进入那种“无我”状态。我本是惯于观察感兴趣的一切的。放在以往跟他打照面,无论衣服鞋袜还是体型体态都会成为我的关注点。但知道自己要“完蛋”,却什么都看不见了。走过来的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彭理”两个字。, L( y5 I v( @7 P4 T6 K
他握起右拳,小臂一顶,轻而易举地把我抵在墙上。我立刻清醒过来。原以为要挨一脚的,现在看来不太可怕。
! q0 t$ r% D8 r5 j B; |3 @“你他妈了个逼的很拽是不是?”他语气凶狠,一对浓眉沉到鼻根。, W7 ]# w$ Z6 i8 x
“我没有。我只是路过。谁知道你们在干吗?”我出奇地平静,尽管他的表情比睡着时更吓人。
4 {( I N7 l5 N; _他松下手来。我以为结束了,正奇怪为什么他一个低一年级的比我高半个额头,突然被他一甩,整个人失去平衡,“咣当”一声砸在地上,脑袋闷闷地磕了一下。他蹲过来,右膝压着我的胸口,右手捏着我的嘴巴。我使劲摇头想摆脱,却没他力气大。6 T: T) q# G e5 ?7 x' G' C6 j
“以后不该看的别他妈看!听见没?”
9 ], M& m8 O6 T& t; n我感觉受到了侮辱,没说话,死死盯着他。
7 Y9 S) b- [( X; P- g" h9 G0 H' R8 `“我问你听见没?”他腿更用力,我越发喘不上气,只好点头。他利落起身,原路走回。
( S; w5 `, \' e e7 e我一动也不想动,躺了好一会儿,怕地上有虫子才爬起来,用力拍掉身上的灰,担心回去被人发现挨打。走过操场的大门,委屈才上心头。一边走一边哭,一边哭一边擦。擦了很久才敢进教室。
- D- C2 Y1 ^" H/ ]9 r2 ?/ Z英语课代表颠颠儿地跑来要跟我对答案,看我眼睛红红的,没继续,还制止了几个想动手动脚的男生。懒得见人,我回到座位上把脸埋起来,听见英语课代表悄声问小林发生什么了,小林表示估计是考得不好不开心。我顿时翻了个白眼。) E" N8 `6 y9 _6 G
过了许久,依稀感觉周围安静下来。一抬头英语老师的方脸已在眼前。吓一跳。好在他没生气,问我:“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去休息?”我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回宿舍去。走出教室门的时候,我松了口气。/ b% y3 Y& Y" w5 D" R
路过彭理寝室,我发现门没锁,径直走了进去。他的床架前有两盆脏内裤袜子。我认不出哪个是他的,只好放弃把他的盆丢掉的想法。宿舍楼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感到自在,在公共浴室拿凉水洗了澡,尤其仔仔细细洗了屁股。平时不太敢洗,因为一脱裤子就有人取笑。凉水流过背部,火辣辣的,我才意识到划伤了。对着镜子一看,粉色的痕迹一道道浮起,像猫抓的。没血,但是很肿。我忍着不去管,想趁着没人,顺手把内裤袜子洗完再回去穿衣服。正打着肥皂,被突然接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惊到。寝室离浴室很远,我放不下脸裸着跑回去,于是强装镇定,继续搓。然而我分明听见彭理的声音,猜想他跟同屋的狐朋狗友大概率逃了晚自习,庆幸刚才没丢他屋里的盆。
& W' Z+ {) ~& {6 D% _( O( z3 e, L“我去撒个尿。”他跟室友说完,转身进浴室。场面很尴尬。他经过时,我低着头,装作没注意到有人,但没忍住抬眼看镜子,跟他的眼神撞个正着。他迅速移开目光,吹着口哨走入厕所,小便的声音比我面前的水龙头还响。完事后,他手也不洗,“噔噔”迈着大步远去。我很烦躁,手上那只袜子搓了几十个来回。我换了另一只,还没揉几下,他又回来了。, v" a, u. [1 V' L$ a2 }5 B s
“那是我打的吗?嗯——”他清了清嗓子,“你背上。”- k. ~, ^7 Y$ @3 i2 P" E" O% ]' K, p
“不是。你摔我摔得……”一出口我就后悔不该理他。泪水失禁,带着哭腔。: Q7 d3 b* D0 o! R
“你他妈的怎么还哭了?”
+ u, U2 t5 _# G7 @, d" C“没有啊!”我调整呼吸,若无其事地回答。他没再回应。等我抬起头,人已不在背后。' N! H8 @2 [1 w% k
同宿的人下晚自习时,我在床上,心情才平复下来。阿匡一进门就问:“小现,我听小林说你这回没考好,心情很低落?”
+ \& H, u' O" f2 U& O7 ~5 y我觉得是时候澄清一下,说:“怎么可能!只是错了道题,不至于。”) k# S# _+ c! C# _5 D& P U% ]! G
刚倒很懂:“我就说你不太可能因为这不高兴。不过小林那个人吧,跟你对答案的时候怪嫌人的。”他沉默了一下,接着抱怨起来,“你别跟那英语课代表一样!上回她考了个120分居然在那哭!我就说‘你考个我从没考到过的分居然还要哭!’”阿匡哈哈大笑。( }* y5 |( }& m8 {! K2 }) X2 a% }( `6 Y
“对她来讲的话,120分确实值得哭。”我无奈地说。阿匡笑得更欢了。
" a, f, y. w& _: b( |2 {6 v- \“嗯?”刚又一副被冒犯的样子,“你是不是看不起师傅?”! Q/ }8 j$ h( o( G8 ~
“我哪有……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k3 Q' X/ r4 \5 Z0 Q/ q# H
“你完了!你等我洗完脚就去治你!”
( }5 f- k! j4 o9 Z/ I; H8 q7 C; F我无言。虽然很开心能得到安慰,可背刺刺的,不是很想跟他“亲热”。但他还是爬上来,内裤都来不及穿,拎在手上摆来摆去。- U8 x. o2 L- M% y8 d2 @1 B/ W
“你轻点,”我警告他,“我今天摔了一跤,还疼。”0 \# e4 K7 l% D0 c1 R* ?
“噫——”其他人显然误解了这句话,一个个等着看热闹。他也戏瘾发作:“不行!我就喜欢用‘强’的!”我只好祈祷他别碰到我的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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