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赖小红都在省城读大学。 " l! x# q* i2 Z$ t2 P
赖小红读的是师范大学,我读的是一所后来陆续入选为211和985的综合性大学,两所学校隔得不算远。 % S: M) C( {2 F3 p' o0 W8 O, y2 Y9 `
入学后,赖小红经常会在周末过来找我,约我去吃炒粉,我说不想吃,她就说那我们去吃烧烤吧。我又是摇头。她就细眯着眼睛说,去我们学校溜旱冰好不好? 8 I! h7 W' N, X. B
虽然到了省城读大学,但父亲的死就此在我脑海形成一个洞,一个无法抹去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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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可能因为到了陌生环境,有新鲜感,这个黑洞对我的影响还尚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个黑洞越来越大,吞噬的能力越来越强大。 5 L; R0 L/ K8 R* u" W
虽然,我一直在小心翼翼避开这个黑洞,但总有避不开的时候,因为这个黑洞时刻藏在你的脑子里,无法驱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跳出来,吞噬我所有的情绪。 ! z$ q6 ?, _7 [
不久,我收到了二姐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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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说,我读大学后,母亲又搬回了布兰坊,再次把老街的房子租了出去。 # [9 q0 c8 {8 P! U
父亲的去世对母亲的打击太大,尤其是那种精神上的摧残,表面上有着为母则刚的平静,但内心有多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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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父亲的支撑,母亲的生活也过得异常艰难,为了积攒我的学费,在家几乎不吃肉,过生日连个鸡蛋也舍不得煮,要攒着卖,就是蔬菜也舍不得用油拌,而是舀点腌咸菜的汤搅和着吃。 ! G& y& Z# @# `) m
母亲为了卖自己种的蔬菜,一大早就挑去街上赶集,渴了就喝自己带的水,饿了就嚼点干粮,有次一个喝醉酒的大汉不小心把母亲摆在地上的菜踩坏,母亲抱着卖不出去的菜抹了半天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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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二姐的信,我内心有种捂着被子不敢哭出来的痛楚。 2 E j2 | t" Y' g
此后,我经常做噩梦,满园的创伤使我的心仿佛又给放在油锅里熬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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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从梦中猝然惊醒,旋坐床上,一想到我母亲抱着卖不出去的菜在桐梁大街抹泪的场景,再也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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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去食堂吃饭,想着想着,就吃不下去,美好的大学校园生活自然也变得残忍和灰暗了。 - s8 K7 m; X# n% Z U4 Z, e
我陷入了对目前所处境况的深度审视,几乎天天脑子里全是追问,我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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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视的结果是,我决定做兼职,以减轻我母亲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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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许多不幸事,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而光阴皎洁,我们不适宜肝肠寸断,只需做自己能够做的。 # E6 [5 O+ ]* y* R9 a8 ?6 _
我找了三份家教,两份周一到周五晚上,一份周六到周日上午。周六到周日中午到晚上去学校门口的一家小饭馆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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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最晚11:30关门,我每天晚上都要12:30才能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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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家教是初三学生,他上完晚自习到家都10:30了,讲完一个小时就是11:30,路途还比较远,快走都需要一个小时,我求那个看管宿舍的老大爷很久,声泪俱下说,我需要打工赚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他见我实在太可怜,才特赦我最晚不超过12:30回宿舍。 9 |( I) f1 j* b
所以,我每次做完那个初三同学的家教,几乎是跑回宿舍的,有时候拖点课,我还得跑快点。 ! z2 r: ]- m/ k9 V8 J% B
就是这种高压锅式的极限生活,才让我逐渐摆脱黑洞的干扰,每次回到宿舍,我累得刚倒在床上,就昏睡了过去。 ; f4 |: k' t* j
我做了整整一年的家教,每天行色匆匆行走在课堂、校外和宿舍之间。(微信搜索:幸福照见你的泪痕,读完整未删减版》 2 g' Q( O+ S1 X$ o* z g9 r
这一年,我几乎没睡一个安稳觉,累了一年,苦了一年,才让自己逐渐从黑洞中走出来。
2 Z q1 p8 c9 d) k1 Q. ^5 N我是在做家教的过程中,逐渐和丁群走到一起的。 . b; Q% m! q; Q0 P2 f& H
丁群是我同班同学,但我们不在一个宿舍,他在403,我在402。 - V& L* @ b8 n
我们读的这个专业跟经济有关,人不多,只有26个人,大部分都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男生,女生只有6个。 & p0 w/ s& m7 q& ?% L5 p8 S
刚开始,我和丁群接触不多,不光是丁群,我和谁接触也不多,除了我的上铺冯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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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旭的父亲是厂长,母亲是大医院的妇产科主任。 $ W- `+ ^5 [; ^* F9 E; I) I
在我勉强解决温饱,冯旭每天喝牛奶,吃巧克力和夹心饼干,简直过的是神仙日子。我穿几块钱一双的小白鞋,他穿的是羊皮鞋。逢年过节,光是他父亲生意伙伴们给的一个红包,就够我大半年的生活费。 2 i. _3 w9 e; p; {; N
冯旭爱吃零食,所以胖乎乎的,他不爱爬上爬下,就往下铺我的床位一坐,像个小一号的弥勒佛,嘴巴开始嘎嘣嘎嘣吃起来,经常吃的我一床的零食屑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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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的晚,每次回来他们都睡着了。我会光膀子睡,有一次起床,总觉得自己后背特别痛,去水房洗脸时,还是丁群看见了,问我,你后背怎么全是小红点点。 $ D) y3 O) k5 W* G5 d
丁群走近一看,发现我后背全是饼干屑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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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知道是冯旭弄了我一床的饼干屑,睡得我后背全是小红点点,我说后背怎么那么痛,但因为太累太困,睡死过去后都不知道。 A+ a' `; k, g- h7 J! k
丁群人不错,用毛巾帮我抹掉后背那些饼干屑,还建议我主动跟冯旭调床铺。 ) `% o3 p8 Z/ I; ^0 u- v# _
我真跟冯旭提换铺的事儿,但冯旭不干,他的零食都放在上铺的一个小盒子里,用书本遮掩,他担心换到下铺,有人会偷吃他的零食。 3 R9 Q1 h/ L7 F4 s; o4 _$ m5 T
我们班26个人,有一半是外省的,一半是本省的,我和丁群都是本省的,而且还是一个市的,也算是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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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开始都不知道,还是有次上课,丁群主动坐到我旁边,问我,你是哈泉县的? , O) o( D% K6 o! F
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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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是同宝县的。 我这才知道我们是老乡。 . V( z' i$ C) O/ M! {3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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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老乡,我们也很少说话,我们都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他上课都不怎么听讲,拿着笔一直在纸上写,我以为他是在记课堂笔记。 ' p9 q8 I) L! ^5 t4 ?- l" ]- G
有一次他却主动借我的笔记抄,我还觉得奇怪,就顺嘴问了句,你没做笔记吗? + {: Z- C8 d! ~# z3 @
他说,没有,我在写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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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明白他说的写稿是什么意思,也没问,坦白说,那时我都有点自闭了,几乎不爱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我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和那三个学生说完了,回到学校我就想当个哑巴。连和冯旭吵架都懒得开口。后来才知道他说的写稿子,是专门给杂志写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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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丁群一直不咸不淡地交往。 ( J. T2 Z$ H# }+ m' t2 q
偶尔在食堂吃饭,打好饭菜,他会端着他的饭盒,晃晃悠悠,最后晃到我的对面来了,假装吃惊地说:嘿,这不是周振东吗?你也在这里啊。 * f) R5 V- x+ o) P
平时,丁群专注着写稿,我专注备课。我们像两个平行世界的人,能看到对方,但没什么交集。丁群每天用一支笔,给自己创建了一个可爱而又可入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可以和很多人对话,可以和很多人交朋友,可以把所有的悲伤夹进文字里让它们静静燃烧,并欣赏飞舞的诗意美。他也没必要去交个现实中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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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丁群把笔记还我时,我不在宿舍,他就把笔记放桌上,没放我书架上。冯旭坐在桌旁吃零食时就把我的笔记拿过来垫,弄得里面全是奶油。 $ I& b$ E; i2 ?- [6 C( O
有一次上课,丁群又坐我旁边,这回他主动跟我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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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你笔记记得真好,很工整,内容全,层次分明,你是学霸呀。 . ~6 u) j/ N8 q+ J& h
我笑笑。 4 i0 y1 E5 K. z- x
要不是我父亲的车祸影响了我的状态,我肯定考到北京去了,即便如此,我的成绩也是我们系高考录取的最高分。 , Z. T$ y$ |+ |* ~+ l
他又说,你写的字蛮好看的,我很喜欢,你的字应该是我们班上最好的字,我没见过有比你更好的字,像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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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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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把丁群的话当恭维,借给他笔记了,当然要夸你几句好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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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我不是很想和他靠近,他留着长头发,像个搞艺术的,但我又不知道他搞的什么艺术,只是觉得自己和搞艺术的不是一类人,说好听点,他们像是天上的人物,飘着的,我只能站在地面看看。说不好听一点,神经不太正常,好好的男生,留什么长发,还喜欢站在风口甩。 下课的时候,他说,你把笔记再借我抄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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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了他。 9 K h8 q) d/ _8 r, C
但我说,你下次还的时候别放桌子上,放我书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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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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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在抄笔记时,也发现了我笔记本里面好几张页面上有奶油污渍和巧克力化了后的印点,他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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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去我们宿舍问,一问是冯旭干的。 1 f) P& c: E8 a
冯旭却嚣张地说,关你屁事,他都没说啥,你管哪门子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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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群一听,不跟他废话,直接把他拉到走廊,随手就给了他一拳。 ; L) F( {; G. J" k1 \5 X
这还了得,冯旭跳起来,拳头还没落到丁群的身上,丁群就把他推到墙手,双手紧紧掐住冯旭的脖子。 2 N) b7 |" k8 [4 r& H
丁群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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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群说这句话时,额头的筋骨暴突,整张脸都已经变形了,完全就是一种你不服是吧,不服我就真要把你弄死的架势,冯旭显然是害怕了,吓得猝然收声敛焰。 & q6 q/ T& f5 r/ i j2 ]# e
冯旭说,干嘛这么凶,我赔他一本新笔记本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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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群松开他,恶狠狠说了句,你再把饼干屑弄他床上试试。 7 F* _* ]8 A2 c4 Y" P2 T E
这些我都不知道。 我就发现,每次回宿舍,不再需要清理床铺,然后感觉冯旭每天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完全是一副冤家路窄的愤然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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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后来宿舍另一个同学跟我说,你要有什么不满可以跟冯旭摊开说啊,没必要找丁群那个鸟货打人家吧。我这才知道丁群为了我,和冯旭干了一仗。 9 n% \& ]# o7 ?% _
这让我有丝莫名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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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有次课间休息,丁群去卫生间,我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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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你把冯旭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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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群却把手搭我肩上,问我,那狗日的后来没把饼干屑弄你床上吧。 / w" p3 a1 `' [$ s, e( G
见我没说话,丁群又说,你就是太老实了,那帮狗日的,别怕他们,你要一怕,他们就骑到你头上拉屎。 2 L f4 O* p: M+ W
他狂任他狂,清风拂山岗。 - P A& M+ {% g9 F X2 s& m' O9 s3 i
对我来说,饼干屑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大不了每次上床前,自己清扫一下,我都习惯了,我不是怕冯旭,我也不是没脾气,要搁以前,我早和他干上了,我现在真的没这个精力,每次回到宿舍就想赶紧睡觉,我实在太累太困了,我没精力去想别的。 7 A; E( D& d. Y5 b q
不过,在402住了那么久,他们在我身边垒起了一堵无形的高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仗义执言的话,感动似乎又多了些。 # e" {, V" t: e
我突然想到了冬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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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从这时起,我跟丁群的接触慢慢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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